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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低垂。
元珍珠吞下最後一口啤酒, 捏癟了罐子，長嘆一口氣，整個人倚在欄桿上。
她向右轉頭, 看著隔壁的陽臺。
陽臺上晾著一排花花綠綠的小孩衣服。
那個帶著五歲女兒的單身媽媽, 已經在隔壁房子裏住了一整年時間。
元珍珠和她, 已經相當熟悉。
那位媽媽是護士, 工作很繁忙。
偶爾, 在她排班混亂, 無法安排女兒時, 元珍珠會臨時幫她照看一番。
是很好相處、很有禮貌的母女兩, 元珍珠很喜歡她們。
游師兄曾經留下的痕跡，似乎, 已經徹底消失了。
這一年的九月, 元珍珠升入了大三。
大金正式畢業離校, 去了南方工作。
文心和文意忙於考研，侯榮、李峰奔波在各場招聘會之間。
當初日夜相處、熟稔親昵的星星小隊, 到如今，已經鮮少聯系。
人生，就是不斷分別和失去的過程嗎。
元珍珠回頭朝客廳看去。
元寶石躺在沙發上, 露著半個肚子, 一手捏著冰棍, 一手舉著手機, 哈哈哈哈笑個不停。
傷感一下煙消雲散。
她氣呼呼喊起來：“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躺著吃冰棍！都流到沙發上了！”
*
游天地的離去一度讓大家對登山社的實力有所懷疑。
學校裏的同學們，甚至外校一些關註者, 對於新的登山社, 多少抱著一些看笑話的態度。
但是，一年之後, 新任社長元珍珠帶著十多人的隊伍成功登頂了6023米的仙龍山。
大家終於認識到，原來登山社並不是離開游天地就不行的。
新學期開始，登山社又入了五十名新成員。
如今，已是社員超過百人的全校第一大社團了。
晚上七點，固定的社團訓練時間。
新加入的大一生們一個個鬼哭狼嚎。
升入大二的牛莉莎雄赳赳氣昂昂巡視著，訓話著：“認真點！不要偷懶！”
“你們是為自己而訓練！每一分力氣、每一滴汗水，都會最終反映在你的身體機能上！
元寶石嘖嘖稱讚：“莉莎真是像模像樣！”
元珍珠也老大欣慰。
牛莉莎是她暗自心儀的接班人選，目前看來，這女孩十分有幹勁，也頗有領導風範。
元珍珠默默許願：
小牛同學，加油！繼續猛烈地成長吧！
在我離開之前，成為獨當一面的領隊吧！
八點，訓練結束，累到虛脫的社員們嗷嗷四散。
姐弟兩一前一後，懶懶散散，悠悠閑閑，往家走著。
九月底的夜晚，已經有了一絲清涼。
大城市的天空，看不見星星，但是月亮皎潔溫柔。
最近，元珍珠開始思考未來。
爸爸媽媽都是普通教師，留下的遺產並不多。
雖然不多，供姐弟兩繼續幾年的學業和生活還是綽綽有餘的。
元寶石已經下定決心考研。
他一直對中文系的課業很有熱情。
但是元珍珠想來想去，她對金融專業並沒有特別的感情，深造也不一定帶來更大回報，不如盡早開始工作。
先用工資支撐訓練，各種比賽也可以多參加，拿些獎金什麽的。
然後，也許有一天……做出成績，拿到商業讚助，從此興趣和工作合二為一。
想著那樣的未來，元珍珠喜不自禁。
一陣風吹過來，吹在汗濕的皮膚上，涼沁沁的。
元珍珠舒服得瞇起眼睛。
為了慶祝國慶佳節，小區門口早早掛上了燈籠。
元珍珠歪著頭，瞇著眼，看著門上，樹上，那些一串串的可愛燈籠。
她吃吃笑出聲來。
元寶石在她身後問：“你笑什麽？”
元珍珠一邊笑一邊回答：“沒什麽，想到了一個冷笑話。”
……我可真沒出息啊。
元珍珠暗暗嘆氣。
都這麽久了，還會把路人看成游師兄的模樣。
那個路人一身黑衣，兩手插兜，站在大門邊的陰影裏，像是等人的樣子。
哇哦……他真的很像游師兄。
游師兄個子很高，姿態又挺拔，其實很少會有路人像他。
元珍珠笑個不停，走到大門前，掏出門卡。
“你笑什麽？”路人突然出聲。
元珍珠只覺得心跳都停了。
身體也凝固了。
好半天，她才轉頭去看。
怎麽可能。
怎麽可能真的是他。
已經隔了這麽久……多久來著？一年？不，感覺已經有十年了……如今突然出現，他是想幹什麽？
元珍珠拔腳就跑。
游天地拔腳就追。
元寶石：？？？
發生什麽事了？我似乎聽到了游師兄的聲音？是幻覺嗎？
他大叫出聲：“姐姐！你去哪？”
元珍珠沒工夫回答。
她拼命飛奔。
游天地一t邊追一邊喊：“你跑什麽？”
元珍珠：“你又在追什麽？別追我！”
游天地：“我有話想跟你說！”
元珍珠：“我不想聽！”
游天地終究身高腿長，速度更勝一籌。
他抓住元珍珠的胳膊，“珍珠，聽我解釋——”
元珍珠猛地一掙，指甲劃過游天地的臉。
游天地吃痛，松開雙手。
一個黑影斜刺裏殺出，猛地將游天地撞倒在地。
游天地想要站起來，卻再次被撂倒。
一時間，兩個人在地上扭打起來。
元珍珠：？？？
這時，扭打的兩人分出了勝負。
一個大肚子大叔憑著體重優勢將游天地壓在地上，喘著粗氣：“這是你老公？他想家暴你？”
一個路過的大姐麻利掏出手機，“餵餵，我要報案，這裏有人家暴！”
元珍珠：！！！
元珍珠伸出手：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大姐一把拉過元珍珠，遠遠躲到路牙子上，大聲道：“不要怕！警察馬上就來！他現在傷不到你了！”
元珍珠：“不……”
警車嗚嗚嗚嗚的到了。
元珍珠頭皮發麻，手指拼命擰著運動褲，在一群人註視下開口解釋：
“他以前是我男朋友……但是一年前他突然消失了，完全斷聯了，現在突然出現……所以嚇到了……”
“對不起，都是我大驚小怪……”
“嗯嗯，他沒有家暴我……”
“真的，他性格很好的，不會使用暴力……”
警察簡直無語。
“小夥子，你做事也太不地道了。怎麽能突然玩消失？不知道人家會擔心嗎？突然出現也不應該啊，至少先打個電話吧！”
游天地低著頭，態度誠懇：“對不起，都是我的錯。”
警車走了，大叔和大姐也走了。
游天地和元珍珠進到路邊的一家咖啡店裏。
元珍珠低著頭，沈默不語。
裝著冰檸檬茶的玻璃杯結滿水珠，慢慢沁到桌子上。
游天地猶豫開口：“其實，這一年，我一直在等你聯系我……”
元珍珠猛擡頭，眼睛裏燃起火苗：
“哈？你說什麽？”
“憑什麽我要聯系你？”
“你拍拍屁股走人，還指望我苦苦挽回嗎？”
“你以為你是誰？”
游天地伸出雙手，“不，不，是我說錯了！你冷靜一點！”
元珍珠提高聲音：“你叫我冷靜？你叫我冷靜？”
“我本來冷靜得很！誰讓你突然出現？不都是你害的嗎！”
店裏其他客人紛紛看過來。
元珍珠羞窘交加，氣得臉都紅了。
游天地：“你說的對。都是我害的。對不起。”
元珍珠撇開臉，不說話。
游天地：“每一天，我都很想給你打電話，想給你發信息。”
“可是我做不到。”
他自嘲地笑一聲，“我只能幻想著你主動聯系我……”
“珍珠，我不知道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樣的人……但是，你以為的樣子，或多或少，是我裝出來的。”
“珍珠……你一直想聽我講姐姐的事，對不對？”
元珍珠終於有反應了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望向對面的人。
游天地：“我真實的想法，沒有對任何人說過，包括心理醫生。”
“我不跟你說，不是不信任你，是……”
“我根本沒法面對自己。”
“我後來一百次、一千次回顧那天的情形。”
“姐姐說得對，天氣不理想，不應該冒險。即使那時候我只有十三歲，我的知識，姐姐教我的知識，也足以讓我得出相同的結論。”
“但我就是上頭了。”
“我想要刷新紀錄，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登頂者。”
“我在這種沖動之下，徹底喪失了理智。”
“我處理不了的，除了對姐姐……”
游天地停頓了良久。
“還有對自己的恐懼。”
“啊，原來，本質上，我竟然是這樣一個愚蠢又自私的人嗎？”
元珍珠忍不住小聲道：“怎麽就扯到本質了。那只是沖動啊。你那時才十三歲，沖動是很正常的吧。”
游天地短促笑了一下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即使如此，我也很難接受。”
“這是一種自戀，是我天生的性格弱點。”
元珍珠張著嘴巴，無言了一陣。
最後，她撇撇嘴，“你確實挺自戀的。”
“你總是想裝出一副特別帥氣的樣子，有時候我都替你累。”
聽到這話，游天地真心地笑了一下，“竟然被你看穿了啊。”
“但是那些，是男人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最正常不過的表現。”
“和我說的自戀並不是一回事。”
元珍珠哼了一聲：“隨便你怎麽說，和我沒關系。”
她恨恨瞪過去一眼：“我們早沒關系了。”
游天地：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兩人之間，一時陷入寂靜。
元珍珠心中大叫：什麽意思？特意跑過來就為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？然後說完了還是陌生人？那還不如不要過來！白白惹我難受！
啊啊啊啊好討厭！
游師兄好討厭！
游天地突然：“我們一起去登神女峰吧。”
元珍珠：？？？
元珍珠：！！！
游天地：“我想重回神女峰，做一個了結。”
“但是我很害怕。”
“你可以陪我嗎？”
元珍珠望著一臉誠摯的游天地，簡直不敢置信。
這個人，在說些什麽屁話啊。
了結？什麽了結？
故地重游就能神奇地拋下心結，從此幸福快樂嗎？
以為是在拍電影嗎？
元珍珠冷笑出聲：“憑什麽？”
“憑什麽你想登神女峰我就要陪你？”
“你當我是什麽？你的狗嗎？呼之即來揮之即去？”
游天地沒料到這樣的反應，有些慌神。
他腦子一亂，嘎吱一下推開椅子，在桌子邊單膝跪地。
“我是在求你。求你和我一起去神女峰。”
店裏的顧客和服務員都驚到了。
隔壁桌一個好事客人立刻開始起哄：“答應他！答應他！”
他的同桌女伴也附和起來：“結婚！結婚！”
元珍珠大叫：“我不會答應的！”
全店鴉雀無聲。
元珍珠猛地起身，大步向外沖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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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珍珠回頭朝客廳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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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校裏的同學們，甚至外校一些關註者, 對於新的登山社, 多少抱著一些看笑話的態度。
但是，一年之後, 新任社長元珍珠帶著十多人的隊伍成功登頂了6023米的仙龍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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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莉莎是她暗自心儀的接班人選，目前看來，這女孩十分有幹勁，也頗有領導風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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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底的夜晚，已經有了一絲清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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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，元珍珠開始思考未來。
爸爸媽媽都是普通教師，留下的遺產並不多。
雖然不多，供姐弟兩繼續幾年的學業和生活還是綽綽有餘的。
元寶石已經下定決心考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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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著那樣的未來，元珍珠喜不自禁。
一陣風吹過來，吹在汗濕的皮膚上，涼沁沁的。
元珍珠舒服得瞇起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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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珍珠歪著頭，瞇著眼，看著門上，樹上，那些一串串的可愛燈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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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珍珠一邊笑一邊回答：“沒什麽，想到了一個冷笑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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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天地想要站起來，卻再次被撂倒。
一時間，兩個人在地上扭打起來。
元珍珠：？？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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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珍珠：！！！
元珍珠伸出手：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大姐一把拉過元珍珠，遠遠躲到路牙子上，大聲道：“不要怕！警察馬上就來！他現在傷不到你了！”
元珍珠：“不……”
警車嗚嗚嗚嗚的到了。
元珍珠頭皮發麻，手指拼命擰著運動褲，在一群人註視下開口解釋：
“他以前是我男朋友……但是一年前他突然消失了，完全斷聯了，現在突然出現……所以嚇到了……”
“對不起，都是我大驚小怪……”
“嗯嗯，他沒有家暴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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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夥子，你做事也太不地道了。怎麽能突然玩消失？不知道人家會擔心嗎？突然出現也不應該啊，至少先打個電話吧！”
游天地低著頭，態度誠懇：“對不起，都是我的錯。”
警車走了，大叔和大姐也走了。
游天地和元珍珠進到路邊的一家咖啡店裏。
元珍珠低著頭，沈默不語。
裝著冰檸檬茶的玻璃杯結滿水珠，慢慢沁到桌子上。
游天地猶豫開口：“其實，這一年，我一直在等你聯系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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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哈？你說什麽？”
“憑什麽我要聯系你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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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是我做不到。”
他自嘲地笑一聲，“我只能幻想著你主動聯系我……”
“珍珠，我不知道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樣的人……但是，你以為的樣子，或多或少，是我裝出來的。”
“珍珠……你一直想聽我講姐姐的事，對不對？”
元珍珠終於有反應了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望向對面的人。
游天地：“我真實的想法，沒有對任何人說過，包括心理醫生。”
“我不跟你說，不是不信任你，是……”
“我根本沒法面對自己。”
“我後來一百次、一千次回顧那天的情形。”
“姐姐說得對，天氣不理想，不應該冒險。即使那時候我只有十三歲，我的知識，姐姐教我的知識，也足以讓我得出相同的結論。”
“但我就是上頭了。”
“我想要刷新紀錄，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登頂者。”
“我在這種沖動之下，徹底喪失了理智。”
“我處理不了的，除了對姐姐……”
游天地停頓了良久。
“還有對自己的恐懼。”
“啊，原來，本質上，我竟然是這樣一個愚蠢又自私的人嗎？”
元珍珠忍不住小聲道：“怎麽就扯到本質了。那只是沖動啊。你那時才十三歲，沖動是很正常的吧。”
游天地短促笑了一下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即使如此，我也很難接受。”
“這是一種自戀，是我天生的性格弱點。”
元珍珠張著嘴巴，無言了一陣。
最後，她撇撇嘴，“你確實挺自戀的。”
“你總是想裝出一副特別帥氣的樣子，有時候我都替你累。”
聽到這話，游天地真心地笑了一下，“竟然被你看穿了啊。”
“但是那些，是男人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最正常不過的表現。”
“和我說的自戀並不是一回事。”
元珍珠哼了一聲：“隨便你怎麽說，和我沒關系。”
她恨恨瞪過去一眼：“我們早沒關系了。”
游天地：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兩人之間，一時陷入寂靜。
元珍珠心中大叫：什麽意思？特意跑過來就為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？然後說完了還是陌生人？那還不如不要過來！白白惹我難受！
啊啊啊啊好討厭！
游師兄好討厭！
游天地突然：“我們一起去登神女峰吧。”
元珍珠：？？？
元珍珠：！！！
游天地：“我想重回神女峰，做一個了結。”
“但是我很害怕。”
“你可以陪我嗎？”
元珍珠望著一臉誠摯的游天地，簡直不敢置信。
這個人，在說些什麽屁話啊。
了結？什麽了結？
故地重游就能神奇地拋下心結，從此幸福快樂嗎？
以為是在拍電影嗎？
元珍珠冷笑出聲：“憑什麽？”
“憑什麽你想登神女峰我就要陪你？”
“你當我是什麽？你的狗嗎？呼之即來揮之即去？”
游天地沒料到這樣的反應，有些慌神。
他腦子一亂，嘎吱一下推開椅子，在桌子邊單膝跪地。
“我是在求你。求你和我一起去神女峰。”
店裏的顧客和服務員都驚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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